对于“朋友”这两个字,事实上定义很难下,它比不得“天地君亲师”那么明确而了然,因此所谓朋友,在认知和接受上都必然难免主观。
我总以为,朋友的相交,最可贵在于知心,最不可取,在于霸占或单方强求。西方有一句谚语,说:“朋友的可贵,就在于自由。”这句话是深得我心的。
青年人交友,出于一片热切之心,恨不能朝朝暮暮,生死相共。这种出发点是可以欣赏而且了解的,因为人类常常觉得内心荒凉,期望有一个倾诉的对象。而青年朋友许多心事羞于向父母启口,朋友便成为极为重要而急切的精神寄托,这也是十分合理的心态。
问题是,当人,一旦忘记了距离的“极重要”和“必需”时,太过亲密的交往,往往将朋友这一个随时可能改变的关系,弄成复杂,甚而难堪。
有些对于朋友的失望,大半来自对方所言、所行达不到自己对他所要求的标准。而我却认为,朋友是不能要求的,一点也不能,因为我们没有权力。
古人一再地说,“君子之交淡如水”,朋友再亲密,分寸不可差失,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再好,也要把握好尺度。没有分寸感,是人际交往中的大忌。人与人相外的最好的方式,不是不分你我,而是熟不逾矩。
朋友的聚散离合,往往与时间、空间都有很大的关系,当一个人的大环境改变了的时候,内心也是会有变化的。老友重逢,如果硬要对方承诺小学同窗时说的种种痴话,而以好朋友的身份向对方索取这份友情的承诺,在处事上便不免流于幼稚和天真,因为时空变了,怨不得他人无力。
朋友这种关系,最美在于锦上添花,热热闹闹庆喜事,花好月更圆。朋友之最可贵,贵在雪中送炭,不必对方开口,急急自动相助。朋友中之极品,便如好茶,淡而不涩,清香但不扑鼻,缓缓飘来,细水长流。所谓知心也。知心朋友,偶尔清谈一次,没有要求,没有利害,没有得失,没有是非口舌,相聚只为随缘,如同柳絮春风,偶尔漫天飞舞,偶尔寒日飘零。这个“偶尔”便是永恒的某种境界,又何必再求拔刀相助,也不必两肋插刀,更不谈死生相共,都不必了。这才叫朋友。
两性之间的朋友,万一一方有了婚姻,更要把握好分寸,要顾及家庭幸福,默默退出,不要深责,更不要用所谓的友情来遮挡其他不得当的情感。人间“不得已”的事情不是只有这一桩,如果是真心朋友,必须以对方幸福为重,不再来往,才叫快乐。
其实,天地可以称朋友,爱民为民的一国之君也是某种朋友,父母手足试试看,也有可能亦亲亦友,老师学生之间也能够亦师亦友,这也是教学相长。
如果能和自己做好朋友,这才最是自由。这种朋友,可进可出、若即若离、可爱可怨、可聚而不会散,才是最天长地久的一种好朋友。